豺遊民

說來話長，因老爸的關係跟親戚朋友的關係相當淡薄，清明時節自然也沒相約前往。阿嬤過世都快十年了，有時約老爸去他也興致缺缺。算了，我這麼告訴自己，但總有個什麼東西像空氣中的水母一樣飄在那，不定期會用觸手碰我一下。

連著兩天做同樣的夢，阿嬤跟我講些什麼，或一起去做些什麼，其中有一個帶點驚悚，但甦醒時只感受到那微微的冰涼，毫不記得劇情。

有個噗友要去探訪靈媒一類的人，半開玩笑的說提供兩個名額讓人試算。想來頗為新奇，便給了名字跟生日。當晚收到了私噗，說我其實四年前就有問題，但因為人沒過去加上又是代問，因此只說了這麼多。

我不算是篤信鬼神的人，但求一個彼此尊重、互相幫忙。由於對不可解的事物有著相當的興趣，我對鬼神有自己的見解：不去質疑對方的存在可否被驗證，而是從自身往外進行解讀。生在台灣這個宗教與人息息相關的社會，出生至今習得了不少相關知識，說是回憶或生命的一部分並不為過。就算口頭說不相信，我又怎可能跟自己說謊、跟回憶抗爭？所以，無論是我阿嬤真的來叫我或是偶發性的回憶或是罪惡感的侵擾，為了讓腳下的土壤更實在，我決定去掃墓。

老爸沒反對，但喊熱，可以想見掃墓之行仍被不確定的霧靄籠罩著。澎湖行的前一天，老爸中午被電話吵醒，我提供品已買好一事，逼老爸答應與兒同行。他囁囁嚅嚅的答應，又睡了個午覺，最後還是被我喚醒，父子倆另買了金紙跟水果後上山，從阿嬤的靈骨塔開始。



從動物園前頭的路再往前騎一小段，上山後就到達目的地。拜拜時，老爸主動跟我解釋萬應公的由來，我知道，不過再聽一次無妨。拜完，老爸巧遇舊識，小聊了一下。爸說對方家境不錯，定期會來電，但我老爸不怎麼喜歡接（老爸的性格相當衝突）。老爸想抽菸，問我要不要自己去看阿嬤，我就進去了。

站到門前，警衛見我相貌老實就按鈕幫我開鐵門，猶如軍事堡壘般的安全，常保骨骸不遭竊。上二樓，在密密麻麻的小櫃裡找到阿嬤的住所，便在下頭喃喃的合十跟她說起話。空氣滯悶溫度卻不高，想必還沒投胎的靈魂幫忙降了些溫。說著說著有種悲哀感緩慢的爬上，眼眶頓時濕了些不過沒落淚。說著爸，說著自己，說著過去，說著些重要不重要大小事，家人間的對談，我到底有多久沒享受過？

出來時香還在燒，我跟老爸說要去旁邊的公園逛逛時他詫了一下，囑我戴頂帽子，『沒關係』，我說。







靜謐的午後，一個用左腳撐著個保麗龍十字架的老伯騎著機車從我旁邊經過。



回到沒有其他人的廣場祭拜區，老爸帶抹靦腆的微笑看著我，問我要不要擲筊問阿嬤吃飽沒才好燒金紙。我拿起筊，問了問後往地上擲，回頭跟老爸說阿嬤吃飽了。老爸此時說我剛不在的時候他問了兩次，都說還沒。我心裡暗忖，也許是在等我來吧！

山上風大，點了半天才順利起火，但有些紙錢被吹往爐的深處，無法跟其他夥伴一起化燼。收拾好供品，我們往祖墳前進。

從福興路轉進去就能看見福興國小，再往前騎一小段就是墓園。老爸在紅線處停車，我蹙眉問老爸此舉妥當否？『深山，不會有事啦！』說完話他把車一拉，結果鐵架卡進排水蓋，我正要幫忙老爸就使勁硬上，結果葡萄落地撞壞了三分之一串。要上山時老爸也不聽我講，自顧自往前跑囔囔找不到上去的路，可能跑錯邊了云云，最後在我堅持下才走到我旁邊，說『對啦，是這條』。

好幾年前爬山，記得休息的總是我；運動幾個月後，爬山已經成了一種休閒，反倒是我一直鼓勵老爸多休息。
龍眼樹下，老爸欣然尿之，供給大地養份。

因早期墓園無規劃，掃墓的路徑只能如沙漠中的藏寶處一樣透過口傳。早幾年還好，隨著死者越來越多，墓跟墓之間的空隙硬是塞進第三者，久而久之尋寶越來越困難，我腦海中閃過一個『應該帶著ＧＰＳ來記座標才對』的想法。從一個頂似涼亭的墳後頭那條路進去，經過葉片巨大的植物後往別人的墳上踏，跨過一個四角墳墓後望向東北方，經過被水漫淹、雜草叢生的幾個墳後，在一座被植樹包圍的墳墓旁，終於找到祖墳。

拔了些雜草後擺好供品，拜拜完後父子倆面對面坐著。老爸說起一些靈異事：他前女友的妹妹定居加拿大，她們的老父過世不久，妹妹打了電話來問老爸怎麼了？姊姊反問她怎會忽然問起？妹妹答因為她看見老爸上了她家樓梯；頭七後，姊妹倆的老爸仍定居台灣家中，晚上水龍頭沒關緊隔天一早就都緊了。現女友的母親則是在去世兩天後又自己醒來，但就失了神智。她說閻羅王要跟她拿錢才准放回人世，她不肯給。詳細過程不清楚，大概經歷一番像明華園歌仔戲演的大冒險後才回來的吧！

向晚，爐底可能積著水，紙錢一開始燒不透直冒煙。間歇燒著，一隻螞蝗急忙忙逃出後終於起了大火。邊燒，老爸邊吃著葡萄解渴。

下山牽車時，三、四隻狗對著我們汪汪叫著，沒有一絲死亡氣息、健康活潑的狗兒。『這附近很適合當住宅區，』我這麼跟老爸說，『房價應該也不高吧！』『不過要注意濕氣。』老爸說，我點點頭。

在二二八公園我下車，去廁所用手捧著水洗了腳，沙沙的不適感總算消除。那天晚餐吃的素食便當有道筍子不新鮮，但我還是吃掉了。沒，沒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