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閻連科_卷一正封面-s.jpg

死亡,不分中外總是禁忌。人們怕死,僅寥寥數位能望穿生死,這些人要不成了靈媒,要不關進了杜鵑窩,要不行屍走肉般不生不死遊蕩在這人世間。而多數望不穿生死者如你我,也許對死亡避之唯恐不及,也許投身宗教尋求輪迴永生之理,但還是在抖啊雙腳,不論這形影是青面獠牙、手拿鐵鍊的鬼差或面貌遮蓋在斗篷底下,一把鐮刀無須日月自露寒光的死神(如果路途遙遠祂偶也會騎著骷髏馬),我們總抖顫著去面對。

但閻連科的〈天宮圖〉卻一反常態,以「不知死,焉知生」的角度來切入,描述一腿瘸艱苦人路六命如何在勞庸半生後毅然決然上吊赴死,這才知道原來真命天女竟位於「那邊」而非「這邊」,人家可是苦守寒窯十五年啊,就為了等你看破紅塵跨越界線。閻連科筆下的冥界是現世的延續或說相對,這邊大的那邊就小,這邊死的那邊就生。這邊歉收連年、民不聊生,那邊天清氣朗、桃紅李白。在這邊苦命的,到了那邊就安享餘生。但若你在那邊幹了壞事蠢事呆事,那就別怪官人把你送來這邊贖罪,任你哭天哀地也沒路用啦!

小說以這邊與那邊的描述為始,然後倒述路六命怎會落到這生田地:他如何幫人扛屍、挖墳謀生、他如何以借條一張汙了未來妻子小竹、他如何親耳聆聽體壯如牛的村長在他家那張老木床上跟小竹吱嘎個無止無盡、他如何汗流浹背在勞改磚廠做了個樂不思蜀、他如何在返鄉後決定上吊自盡。如同莫言所說,他把角色當成「人」來寫。甚麼是人?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有偷雞摸狗也有逆境求生。這些段子也許讀來荒謬有趣,讓人不禁大笑出聲,但那卻也是小民的哀歌,唱不盡的大大愁苦與小小確幸,人生如同一張水餃股紙,跌的時候多漲的時候少,而那漲也不過小波小浪,連人的小腿肚都淹不上。官老爺、走私商住在他們豪奢樓房裡過豪奢日子,能懂個啥?

以講古的方式(作品的段落連貫採用兩位不知名敘事者的問句與答句)娓娓道來這一氣貫通、拍案叫絕的心酸他人事,在喜極悲極殤極的情況下網子急速一收,在讀者心頭留下數之不盡的漣漪。這等巧妙的說書人所說的巧妙故事,讀者如我除了以無比期待、飢渴的心態去聆聽、欣賞這一則又一則,隨之徹底浸淫在故事的情節、情緒之中以外,沒有,我沒有第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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