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恐怖喜劇,立刻浮上腦海的三部片是《屠魔特攻二人組》、《詭屋》跟《新空房禁地》。前兩者輕鬆快樂,第三者笑中帶嚇,但仍是歡樂滿人間。印象中,恐怖喜劇濺血跟鬼怪居多。當然偶爾也有純粹以人為本的,像《殺手妙管家》那種。但不管怎麼說,「毛中帶笑」幾乎可說是恐怖喜劇一貫的呈現方式。《血色孤語》很特別。吃藥前的情緒是「歡喜大於駭人」,吃藥後的真實情景卻讓人心驚:原來幻想與真實之間的落差竟如崖上崖下。崖上草綠花香,崖下狂浪暗流,天使與惡魔只在一念之間。拍得真好。
於是本來荒謬的喜劇頓成了大悲,觀眾從旁觀者的角度成為了背後靈,不只看到也感受到他的矛盾與痛苦,電影便有了層次、厚度。性慾是自然,殺慾卻來自迷惘。他是壞人嗎?不。他在老家的樓梯間放棄動刀的念頭,轉而追尋愛情,讓自己不再孤單。他是好人嗎?不,他的「天性:貓」跟「殺性:頭顱」都要他做自己,服從心中模糊的殺意。問題是那真的是殺意嗎?誰不曾迷惘困惑?誰不曾想將誰除之後快?誰不曾見過心中的黑暗?有過抗拒,你終究不是天生惡魔,只是凡人,凡人皆如此。
意外殺人後,給人「更陰柔的諾曼貝茲」感的傑瑞曾想懸崖勒馬,但那堵裝在保鮮盒裡的人肉層層疊起來的牆終究為麗莎所視,因此沒了,回不去了。現實逼他繼續往下走。對,他有選擇的餘地。但若隨時都有聲音在你的耳邊叨唸,誰能不混亂呢?這不是辯解,卻是事實。
殺,殺,殺。是選擇還是宿命?母親要他幫忙了卻自己的性命,那些母親所說的「話」是現實的真實還是他眼中、耳中的真實?身為觀眾的我們可以提出看法,但終究不會知道。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從不放棄抵抗,於是我們可以說:是的,他心中有善。
電影收得非常漂亮:傑瑞選擇留在保齡球場裡等死。縱使他想擁有美麗的人生,但也許這真的是他唯一的歸宿。於是在天堂,或說在自己的意識中,他跟死者和解,也等同跟自己和解。最後一幕,耶穌用堆高機把他送上高處,送往天堂,或我們也可說是平靜。能夠尋得最終的平靜,常人難得,何況精神疾患?這角色苦了一輩子,身為神的編劇、導演總是要讓他善終,讓觀眾也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出現在《血色孤語》中的顏色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粉紅。很可愛,很夢幻,很不真實。這是電影喜感的泉源,對傑瑞來說卻還有一層瘋狂的意涵。出現在夢幻世界的悲慘真實與血腥殺戮賦予了本片不絕的餘韻跟哀傷。透過只有電影才有辦法呈現的獨特視野,《血色孤語》給了觀眾笑聲,也讓觀眾多點憐憫。一如《大亨小傳》的開頭:「你想批評誰的時候,」他告訴我,「要記住世上的其他人可不具備你所擁有的優勢啊。」看不見、聽不見幻象的你我,其實是很幸福的。
創作者,英文譯者。小說、散文、翻譯、創作計畫曾獲多項文學獎,包括台北文學獎、花蓮文學獎、菊島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梁實秋文學獎、國藝會創作補助等。譯作二十多冊。近期創作主要刊載於上下游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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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 13 Sun 2016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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