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遊民

亂倫，一向是現代社會的禁忌話題，除了背棄中國代代相傳的倫理與社會道德外，近親交配所生下的孩子更會讓疾病的隱性基因成為顯性，讓其後代天生即具有身體上的殘缺。古代歐洲為了保持皇室血統而實行表兄弟妹結婚的制度導致生下的孩子早夭或不長命，近代培養純正血統的狗更是帶來各種骨骼及眼睛或皮膚上的病變。不過屏除這些實質上的病變外，最大的阻礙還是來自社會的道德規範，當然也是對孩子的保障，以避免雙親（通常是父親）趁孩子還不諳事務時對其性侵而導致子女留下心中留下不可抹滅的陰影。許多人的心中都藏著野獸，我想對你來說並不陌生，不是嗎？

可是，當一對不知對方存在的母子因為偶然相遇而相戀結合甚至母親因而懷孕時，這是一種敗德、一樁悲劇還是一段愛情？你又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雖然是社會的禁忌，其實亂倫一直在我們的神話裡出現，甚至電影中都能看到相關的影子。上帝創造亞當，從亞當的肋骨製造出夏娃，血緣關係由此可見，而兩人的結合卻是人類誕生的開始；中國神話裡伏羲跟女媧這對兄妹的結合創造了人類；希臘神話的宙斯跟赫拉，埃及神話的奧西里斯和伊西斯都是兄妹的結合，電影星際大戰中天行者路克對莉亞公主的戀情最終也揭示了兩人其實是雙胞胎的事實。父女亂倫最著名的例子為聖經創世紀中所載：逃出所多瑪城的羅德在逃難中由於其妻向後看而成了鹽柱故而痛失愛妻，兩個女兒未免絕後而先後灌醉其父並生下子嗣。最後，也是電影"狗神"的主題，即為母子亂倫，最經典的例子即是佛洛伊德所說的戀母情結，也就是伊底帕斯情結背後的神話故事：伊底帕斯出生時即被斷言會殺死父親，因而被國王拉伊奧斯刺穿腳踝丟在野外等死。負責執行命令的牧羊人好心將嬰兒轉送給另一位國王扶養長大。伊底帕斯長大後被預言會弒父娶母，某天他在窄路上與人起衝突殺死了對方，其中一人即為他的生父。後來由於破解了人面獅身的謎題他拯救了一個國家並娶了該國的女王，也就是他的母親，並生下了兩男兩女。該國後來不斷發生災禍，伊底帕斯詢問先知後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因而戳瞎了自己的雙眼開始出去流浪。"狗神"便是將這個神話修改後以現代的面貌融合日本的鄉間傳說編織而成。

未免有人懶的看我寫的五千多字電影劇情（看過的人這段可以跳過），這裡我簡單說明一下此電影的劇情：男子奴田原晃到了一個名為尾峰的小村莊教書，他愛上了大他十多歲的和紙工坊女主人坊之宮美希，兩人在一個樹洞中結合，該樹洞正是美希高中時與哥哥（當時不知情）隆直做愛的場所（電影中描繪此段時美希跟晃在前景，後頭則是她過去的幻影正在跟哥哥做愛，過去與現在的交會更暗示了命運的反覆）。村莊自晃來後便怪事不斷，美希更是一天天回復年輕光采。不久後，晃終於得知美希具狗神血統，奉命守護一個養著狗神的壺。狗神代表著慾望及混亂，因此美希讓村民又敬畏又厭惡，出了事更是都推到狗神身上。兩人的戀情終於被阻止，晃離開了村莊。不久後由於忽然出現的濃霧不停瀰漫且判隨著異事與死亡不斷發生，村民決定殺死美希平息狗神之怒。而在此時也由一名護士揭露出晃其實正是美希跟隆直所生下的兒子的事實，而美希的體內也懷了晃的骨肉。電影的最後結束在一場大屠殺的祭典之後（該片段以黑白的色調呈現，除了跟其他片段的彩色形成強烈對比外也加強了該段落的怪異與神秘之感），晃帶著美希企圖離開村莊卻被早已埋伏的獵人開槍擊中頭部。在美希的攙扶下，兩人一起向前進。至於後話如何，沒有任何人知道。

原著小說由日本小說家坂東眞砂子於1993年發表。該小說家於06年描寫自己殺死小貓的一篇文章在日本引發了廣大的非難。她的小說普遍皆以死亡與性愛為主題，"狗神"當然也不例外。"狗神"的劇情不難預料，調換嬰兒的手法在連續劇並不罕見，韓劇"藍色生死戀"即有類似的情況（不過是意外）。真正獨特的是坂東改編希臘神話後將其注入了一針日本風，更加入了狗這個動物元素增加影片的生活感，蠱術（搜神記中記載為犬蠱，作法為增加狗對人的痛恨或對食物的欲望後將其殺之而成為一種可以詛咒或實現願望的一種咒術，效果跟養小鬼差不多）的提及則讓影片蒙上一層神秘的死亡面紗。



影片中的亂倫從最早隆直跟美希的兄妹亂倫，中期美希跟晃母子亂倫，以及最後祭壇上美希化身為自己及隆直的母親富枝所暗喻的另一段母子亂倫（隆直想要性交的不單是美希，更是美希體內母親的靈魂）三段所構成，影片後期由於美希懷了晃的孩子而為村莊帶來了大災禍，讓狗神的力量籠罩整個村莊帶來無可抵擋的混亂，也暗喻了母子的交合實為現實生活所不可允許。然而電影中真正要批判的並非是近親相姦的逆倫之罪，反而是人類為了自己的方便或慾望給自己帶來的毀滅。影片中尾峰的村民總是依自己方便而把事情都推給具有狗神血統的坊之宮一家，"所有的壞事都是他們帶來的"，彷彿藉由這樣一種推託就能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別人身上，一種便利的代罪羔羊，而且是地位低下的女性代罪羔羊。是的，尾峰的傳統男性社會讓女人成了一種附屬品般的存在，女人的母親身分不受重視，大地歸為自大又自私的男人所管，影片最後以一把火燒掉祭壇的女性象徵著女性的憤怒及破壞傳統枷鎖的行為。

乍看之下影片最恐怖的似乎是與母親亂倫的晃。來自東京，受到狗神的呼喚而來與母親亂倫帶來災禍。仔細推敲之下，我們卻能發現真正的恐怖不在晃跟美希身上，畢竟兩人不知對方身分，對兩人而言對方不過是個具性吸引力的男人或女人而非兒子或母親。真正恐怖的是多年前意外跟自己的親生妹妹陷入熱戀的隆直。第一次的結合可說是意外，隆直由於送去本家當養子並不知道美希是自己的妹妹。然而隆直在工坊裡跟晃告解時說"如果她墮胎掉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那是一種企盼，而且並沒有隨著年歲的過去而減弱反倒加強，乃至美希離開克子的喪禮現場時隆直壓著她說"我跟其他的女人在一起都是為了引起妳的注意"，倫理在他身上不是枷鎖，而是一種甜美的羽翼，與親生妹妹性交是他一輩子擺脫不掉的慾望。於是乎真正的狗神並非是晃，而是最後被晃一鐮刀殺死的隆直，戀妹甚至暗藏戀母情節的隆直。

母子的交合帶來毀滅，卻也帶來新生，死去的人成為土壤，新生代的誠二跟理香將成為鑽破傳統水泥的新芽。在亂倫題材的掩蓋下，坂東眞砂子真正想譴責的卻是人類超過倫理之上的恐怖慾望及傳統社會對女性所帶來的壓抑與束縛。甕裡的狗神空無一物，真正的狗神存在於人類的心中，蟄伏著，在我們心中那個土壤肥沃的黑暗角落。

除了性愛場面較為保守而成了弱拍外，"狗神"是部題材跟手法都值得一看且讓人深思的獨特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