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歲已婚的中原涼子(婚前的姓氏為藤原)回到母校城東第三中學任職。在新任校長的要求下,她講起了23年前由自己所主導的「校園審判」的往事……
1990年12月25號,在飄著雪的聖誕節早上,就讀2年A班的藤原涼子跟野田健一因要餵兔子而提早來到了學校。從側門進入以後,涼子注意到雪地裡似乎埋著東西,因此緊張地偕同健一開挖。挖開覆蓋的白雪後,他們發現了同校男同學柏木卓也的屍體。
經過查驗死者與現場的情況後,警方認定卓也跳樓自殺。然而不久後,校長跟涼子都收到了告發信,執筆人自稱目擊者,於聖誕夜晚親眼看見以大出俊次為首的不良少年三人組在霸凌後將卓也丟出頂樓護欄,致其摔死。但校長跟警方決定先不張揚此事,暗中調查,以免引發學生更多的不安。
與此同時,一名記者也收到了一封信,信裡有另一封告發信,不過已經從中被撕成兩半。寄信者宣稱原收件人在收到此信後立刻將之撕毀丟棄,「但我不能坐視不見」,因此才把信寄給記者,希望能透過他去懲罰原收件人。原收件人即為2年A班班導,只有兩年教學經驗的女老師森内惠美子。
時間回到稍早。臉上有大量青春痘的三宅樹理在體態豐腴的好友淺井松子的陪同下,將告發信丟進了信封。兩人都曾在校外遭大出俊次等人霸凌,而人碰巧在天橋上的涼子雖看到卻不敢伸出援手。她的行為遭到人剛好也經過此地的卓也的指責。
記者採訪了同校學生,也利用鏡頭批判了惠美子的行為。惠美子雖堅稱自己沒有收到信,但最後仍因承受不了壓力而選擇辭職。同時,氣沖沖的家長們來到學校,要校方跟警方給交代。警方代表明確表示自己對告發信的內容存疑,也用有力的邏輯說服了現場的學生家長。從剛自學校回來的爸媽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後,松子頂著大雨衝出了家門,說自己要去找樹理一趟。稍晚,當她哭著衝過馬路時,被迎面而來的卡車撞成重傷,最後因而喪命。
校長引咎辭職,警方仍堅持卓也的死是自殺,家長則希望孩子把心思都放在準備後續的升學考試,但曾被卓也批評「偽善」的涼子不願就此忘卻死去的同學。在卓也的朋友,曾經歷過酒醉父親殺死母親後自殺的神原和彦的幫助下,他們決定舉辦一場沒有法律效力的「校內審判」,藉此找出事件的真相……
有校園的地方,就會有霸凌
電影《所羅門的偽證》改編自日本國民推理天后宮部美幸的同名作品。跟曾轟動一時的《告白》相同,兩者都點出了校園霸凌的殘酷面貌。不同的是,《告白》聚焦於「復仇」,強調了「有仇必報」,而且「只要能讓當事人痛苦,造成更多的傷害也在所不惜」;《所羅門的偽證》則把焦點放在「和解」,藉由理解他人的痛苦、承認自己的脆弱,進而產生同理心,明白「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一正一反,卻都明白道出了欺負弱小所影響的範圍不只當事人,也會如漣漪般不停往外擴散,終至集體受害。最顯著也最不幸的例子,就是發生在1999年的「科倫拜校園事件」。兩個長期遭受霸凌的聰明學生選擇以槍械跟炸藥血洗校園,最後導致24人受傷,15人死亡(包含兇手)。兩名兇手選擇飲彈自盡,死時一個17歲,另外一個18歲。此一事件引起了極大的關注,分別有導演將之拍成了紀錄片及電影,探討霸凌帶來的深遠影響及社會的應對方式。
霸凌的連鎖效應
霸凌從何而生?誰會受到霸凌事件的影響?《所羅門的偽證》提供了一連串的答案供觀眾參考。
霸凌者大出俊次
恃強凌弱固然常見,但和平主義者也不在少數。人都會有生氣、失控的時候,但如以欺凌他人為樂,則此人顯然已欠缺同理心,無法將他人的痛苦投射到自己的身上,明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劇中的大出俊次何以會走上這一步?家庭教育使然。他的父親是一個動輒對妻兒拳打腳踢的木材公司老闆,而誠如劇中角色所言,「孩子是看著大人的背景成長的」,因此俊次會走上這一步並不意外。加上父親會在事發後以金錢收買警方,等於間接助長孩子的風氣,教導孩子「只要有錢,作惡無須負擔任何代價」,試問,孩子怎能不走上暴力之路?
告發者三宅樹理
臉部有大量青春痘的三宅樹理是劇中遭受霸凌的主要受害者。為了復仇,也為了生存,她不惜說謊也要讓俊次成為人人眼中的殺人犯。樹理的母親是個頑固的人,不管樹理說要看皮膚科醫生,還是說餐點裡想少吃點肉,母親都置若罔聞,認為長青春痘是青春的必經之路。經過一連串事件以後,母親終於屈服,也發現女兒的想法有其價值。可是卻要到影片的最後,在樹理經歷過喪失摯友、失聲、哀痛昏厥後,母親才終於真正面對自己的錯誤。而在這之前,即便引發軒然大波,卻如擔任俊次的律師的和彦所言,這是她救命的稻草。只是在往後的人生中,她將背負著害死至親友人的痛苦活下去。
校方的處理方式
墜樓事件發生以後,校方立刻聯絡警方,後續也積極配合。雖然以「保護學生」為名義曾一度中斷調查,但至少原本的校長對學生的用心觀眾明顯感覺得到。而在原校長辭職,新校長上任後,我們都看到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要學生齊唱校歌。不難理解新校長希望藉此一掃陰霾,讓學生專注課業,畢竟這才是學校原本的功用。然而面臨同學過世的班級真的能立刻打起精神嗎?因為人生本來就艱辛,所以應該忘掉過去,勇往直前嗎?這是勇氣,還是逃避?這個議題也在電影接近尾聲時再度出現,逃避過去,過去真的就會消失嗎?
媒體的角色
宮部美幸很聰明,把故事拉到了1990年,彼時網路尚未普及,連線速度也不如今日,報章、電視媒體仍是主要訊息來源。不過,媒體的角色依然沒變:介於「找出事件背後的真相」跟「挖掘大新聞以讓公司獲得利潤」之間。由於未審先判,惠美子因此一度瀕臨發狂邊緣,遭受無妄之災。同時間,媒體也藉由本身的力量去霸凌大出一家,揮舞著上面自己貼上「正義」兩字標籤的鐵鎚猛然砸去。最後,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孩子們期盼上電視、受人注目的雀躍心情。普普藝術教父安迪‧沃荷曾說:「未來每個人都有成名15分鐘的機會。」人都希望不凡,希望被關注,再加上如果有個現成的對象可供撻伐,「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更廣範圍的集團霸凌行為,是否就會因此出現?
無作為的沉默者
如涼子這樣的旁觀者總是多數,「事情別落到我頭上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以自身為出發點的思考模式並非全然錯誤,尤其若狀況實在非己力能逆轉,的確應考慮再三。問題是當傷害行為在眼前發生,假裝沒看到就至少不用落入善惡的分際,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嗎?肉體上的確如此,但精神上卻不盡然。就像涼子一樣,如果不面對並試著解決,然後放下的話,罪惡感終究會跟著一輩子。此外,也如涼子的父親所說,「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家人會沒事,直到剛剛才發現不是這樣。」霸凌者不改變,旁人持續保持沉默,血,只會越流越多。
要包容多元,還是要歧視異己
三宅樹理有嚴重的青春痘,淺井松子的體型比別的女生大,所以這就是「被害者特質」。真的是如此嗎?因為某些人具備某種特質,所以旁人只能兩手一攤搖搖頭說,誰叫他/她……。不,不對。受害者沒有責任,受害者怎能有責任?在陷入「這人活該」的思考模式後,一切忽然都合乎了邏輯,有了道理。2008年,一篇名為〈人間.失格──高樹少年之死〉的文章獲得了時報文學獎報導文學首獎。文章的主角是已故的葉永鋕,他因自己的言行舉止而常被同學說「娘娘腔」。就讀國三那年,他在音樂課上舉手說要上廁所,從此一去不返。事後校長、總務主任、庶務組長等人被判有期徒刑。可是誰下的手?誰讓他倒臥在血泊中?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麼?沒有,他只是做自己而已。錯在哪裡?
有校園的地方,就會有霸凌?
電影的最後,校長聽完了涼子的故事感動落淚,也提到此後學校就不曾再發生霸凌的事件。這是小說家的善。她提出了一個解答,她也在自己創造出的小說世界裡用這樣的解答讓「人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可是現實生活中,校園霸凌牽涉到的層面太廣,要杜絕幾乎是不可能。可是,我們絕不能因此就將霸凌視為校園必然的存在。用同理心取代指責,用包容取代歧視,用事事留意取代漠不關心。請記住:「我們以前還不是OOO,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啊!」能夠說話的是活人,死去之人的吶喊,不會有人聽見。如果說生命是必然的弱肉強食,那「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凡事沒有絕對。努力,就一定能改變現況。
願我們都能擁有「不霸凌別人的強悍」。
(原文刊載於教育部人權電子報第7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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