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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二十五。早安,天黑。

穿上昨夜已備好的衣物,背上昨夜已備好的行囊,我在老爸無聲的目送下離家。

寅時的紅樓有種寧靜的美。大量的桌椅在沒有光的角落歇息,儲備明天的活力。濃黑中一方小店家壁上閃著格四方綠。啤酒招牌,是否暗示裡頭有人的夜,仍在持續?

穿越中華路,在沒有提款機的小七買了燻雞飯糰跟山藥豆奶。自動門開的音效在上方響起,往右看,隔了馬路對面的大樓外側道路上有個撐傘的男人沉默的走著,他的腳後有隻白得出奇的白兔,小貓大小,刺亮的白喊出牠的存在。男人繼續走,白兔跳進闔眼休眠的大樓陰影中。我被眼前的影像震懾了,牠是否是靈魂?亦或是我秋夜的救贖象徵?走了過去,我在陰影中除了保力達空玻璃瓶外什麼也沒瞧見。把頭從欄杆上方探出去往地下樓看,也許是往那跑了吧,我該學愛麗絲嗎?還是.....

十字路口紅燈亮起,兩台計程車鳴著喇叭呼嘯而過。騎樓有人在整理報紙,多年前某個寧靜的夜我看過一樣的光景。重慶南路上,兩台小黃一台阿銀闖紅燈,競速之夜紅乃綠。幾年前有則新聞,一個付不起交通罰款的運將選擇在車上永眠,一氧化碳讓他的神情安穩。媒體斥責國家體制不健全,一個運將為了這樣的不健全從容赴義。對他開出罰單的公務員,會終身抱持罪惡感嗎?

整排的相機店都拉下鐵門,穿著白色飄紗的田馥甄拿著相機對我笑,保全公司卻要我別痴人妄想。綠色塑膠盒掛在某扇門外。我偷喝過羊奶,也許男生都喝過,我們用這樣的方式對世界怒吼,然後長大後跟我們反抗的世界融為一體。抗拒體制的,最後會成為體制的一部分。體制不是死的,它會吞噬、變形。

在新光三越外面等紅燈,高速四輪露齒狂飆。如果有個人保了意外險並選擇在清晨四點的台北十字路口自殺,他的死亡理賠成功機率很高。肇事司機終此一生,將失去把紅轉綠的能力。

在「十公尺內禁止吸菸」的標示旁,早晨送報的司機用長壽像神明祈求長壽,我從來不知道那個標示的存在價值除了欺騙非台北人外到底還有什麼,也許能當成笑話吧。小七對面地上,一個男人吃完排骨便當睡了,神情安穩,車站的溫暖讓他的明天充滿希望。敬,人生。

我並不知道售票口這麼早有人,順利買到座票,接著只要面對復興號上的四小時就成。走到樓下進站,遠行的旅客跟遊民都選擇同樣款式的黑色大旅行袋及粉色大塑膠袋。我沒有失去分辨的能力,雖然我們都是旅人,生命的旅人。找了個有光線的位置坐下書寫心境,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子在不遠處的走道上由西往東走,並以每四十秒一次的頻率訴說他對生命的看法。幹,尾音蒼勁有力,書法家似的。

婆婆跟媳婦從髮型討論到手機電池。婆婆埋怨理髮店(家庭式的?)剪太短,媳婦要婆婆睡前記得改開震動。婆婆咕噥了什麼,可惜阿基師、戒菸男跟彩妝大師Kevin在方盒裡的座談會聲音略大,我沒法聽見她的呢喃。

上車,一個青少年搶了我的位置。也不是非坐窗邊不可,所以在靠走道的位置坐下。將褐色背包放到上層的鐵架,用鴨舌帽遮住雙眼,我在少年嘴裡的嘀咕及那顆水煮蛋的香氣中,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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