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遊民

『老婆，我要看好看的電影，你要看嗎？』
『誰演的？』
『Paul Giamatti啊』
『...誰？』
我讓小石看看螢幕上的人。
『這個人不是都演配角嗎？』
『對啊，不過他很會詮釋小人物喔』
『電影講什麼的？』
我念了一段開眼上的介紹，三流說書人般努力讓無趣的文字透過高低的聲調呈現出活潑的畫面。
『我沒興趣。』小石輕啄了我的臉頰後，轉頭去看她倫敦靴子五小時跨年節目。

Paul Giamatti，這個永遠也不會一陣惡戰後消滅擁核份子、開直升機一路轟上大樓樓頂救女兒或得到特殊能力跟異能壞蛋對抗只為保護地球的、長得有點像松鼠的男人，是我心目中的平民影帝。



故事從Miles的平凡早晨講述起。這個寫了本小說希望某小出版社能幫他出版的學校教師來到好朋友Jack的岳父母家接好友要去「享受最後一星期的單身歡愉」。非常《醉後大丈夫》式的開頭，但嗜紅酒成癡的Miles所規劃的行程連小石聽了都要翻白眼：早起→酒莊品酒飲到爽→上館子吃東西→重複昨天的行程，穿插打個高爾夫球。而他那位雞雞比腦袋大的演員好友（力作是藥品廣告的旁白）Jack卻只想著去哪衝他個幾砲射翻天。

兩人來到Miles熟悉的小鎮，Jack看上一家酒莊的性感華裔鳳眼妹Stephanie，也力薦Miles跟另外一個金髮微熟尤物Maya嘿咻以忘卻他兩年前那段失敗的慘痛婚姻。一開始Miles雖心儀Maya但仍有所抗拒，直到他聽見前妻已再婚，萬念俱灰情況下總算慢慢走出長期陰霾。兩組新戀情均逐漸加溫，Jack更考慮放棄婚姻到鄉間定居當葡萄酒莊莊主。可惜，他們不過是生命的小角色。現實，難以抵抗...........



人生，我想對有些人來說像個泥沼。最可憐的不是沒看見而誤陷其中的人，是看見自己一吋吋沉入卻找不到樹枝可拉的人。前者頂多闔眼前回顧人生，講句『早知道我應該...』後掛點，後者的哀嘆可是不分四季日夜晴雨隨時提醒自己是個缺了冠的殘障公雞，人生的成績單跟野比太（或者你也可以稱他「葉大雄」）同分。在此部電影中，Jack是前者，只要快樂的聽老二的惡魔耳語過日子就好，就算啥都沒了也還有無比的正面態度；Miles是可悲的後者：興趣是紅酒但沒錢買，小說沒人要出，前妻再婚導致二次失戀，缺錢不敢跟老媽開口。空有夢想的智者即便能嗅出不幸的味道，踩到大便時也只能愁眉苦臉。恨愚者的樂天嗎？怎能不恨，可偏又忌妒得無以復加。最後除了恨自己，還能恨誰？活著的意義又何在？

簡單，看別人跌倒。



無論有意無意，Miles的多嘴讓Jack跌回原本的人生。可以說這是生命中隱藏危機的反撲，遲早都要發生。但至少在抓耙子一事上，它是Miles的復仇，畢竟他可是「合法婚姻的守護者」。（註１）然而復仇是雙刃劍，Miles雖哄騙過Jack卻仍得付出失去愛人的代價。因Miles是偽智者，從不肯坦承面對真相，只會批評他人，命運之神怎可能放他這一馬。旅程的最後，Miles出馬幫大哭的Jack奪回他掉在豐腴侍女家的皮夾，幫他奪回了他的婚姻與人生。與此同時，他也透過跟答錄機的自白（註２），滌清了自己的罪惡。透過承認自身的脆弱，兩個男人都得到了專屬於自己的小小幸福。只要不奢望，人生還是可以很美好的。



除了影片本身的平易近人（主角全無威能）及舒服的配樂外，我想印象令我第二深的（註３）是Miles在餐館把收藏多年的珍貴紅酒拿出來就著廉價漢堡喝的鏡頭。人生總是如此。我們企圖把最好的東西留在最棒的時刻，可是所謂最棒的時刻是否真會到來，而我們又否足夠幸運能活到那一刻呢？天知道。美酒與鮮花一樣，艷麗綻放後就開始凋零。與其感嘆於它的逝去，不如就嗅飲吧。花也許不像你想的那麼香，酒也許不像你想的那麼醇，但朋友啊，千萬別忘了我們還有明天。



註１：相較於Jack的大魚深游論，Miles渴盼的則是屋頂下的溫暖。此部分在影片中透過Jack在房間中的赤裸性愛及Miles進入女方家後鏡頭只緩緩帶到一旁建築的屋頂後由夜轉日而產生強烈的對比。

註２：影片中答錄機對Jack來說是「毋須面對本人質詢的偷情好幫手」，對Miles來說卻是「承認罪愆的獨白」。

註３：最深的當然是全劇的大高潮老伯全裸上街抓賊了。





題外話之一：影片上映後引起不少迴響，也幫飾演Miles的Paul奪下不少影展的最佳男演員。然而有件事大概是始料未及的：電影中飽受主角批評的紅酒銷售量小幅下跌，飽受推薦的則銷售量大幅上揚。

題外話之二：曾被《時人雜誌》評為「世界上最美麗的五十個人之一」的韓裔女演員Sandra Oh在此片上映前即與導演Alexander Payne步上紅毯（兩人在此之前交往了三年），兩人於'06年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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