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遊民

三天之後是馬雅人預言世界將滅亡的日子。高溫、永冬、外星人...各種滅亡說法都有。有人囤積食物、飲水、槍枝（呃...用來搶別人的食物或防止別人搶自己的食物用？）、有人買了船票機票要選個地方「好死」、有人斥資興建地下碉堡「公寓」，一戶要價台幣六千萬，已被搶購一空。滅亡是什麼？停止呼吸，失去生命機能。我知道，因為一個得了血癌的朋友跟我那心臟衰竭的老爸都選在今年去世，這是他們的2012世界末日。我們就是自己的世界，難道不是嗎？



選在這樣的日子看法國環保動畫片《米芽米咕人》，別有一番滋味。



米芽的爸爸皮得在工地上班。建商黑克冒險深入祕境，覓得一塊寶地，只差蓋好避暑飯店區就能大賣特賣財源滾滾來。然而，神祕的巨人襲擊了建地，投資人逃之夭夭。黑克搭著直升機來到工地，發現都市與世外桃源的連結隧道已坍塌，多數工人飛也似地消失無蹤，深怕巨人再次來襲，皮得則被落石壓住，生死未卜。

米芽離開居住的小村，踏上尋父的旅途。在森林裡，她結識了米咕人，跟他們變成朋友。米咕人自稱是守護者，負責守衛位於湖中心的世界之樹。疲勞至極，米芽在大雪紛飛的山上睡著了，醒來時黑克跟他的年輕兒子阿丁就在她的眼前。黑克知道米芽與巨人有接觸，便套啊套出了「樹木一死，守護神就會跟著死亡」的話語。火箭炮一響，飛彈貫穿、炸裂古樹，湖泊、森林、天空一片血紅...



法國動畫導演Jacques-Rémy Girerd的作品，他的上一部作品為《大雨大雨一直下》。在《米芽米咕人》中，我們可以看見繪畫的風格更趨成熟：刻意保留的手繪感，就連使用到立體繪圖技術時都盡量維持原先的質樸。人物的風格與世界觀與宮崎駿的作品頗有幾分相似，溫暖的奇想接二連三，觀眾看到了滅亡，也看到了再生。



跟米芽有關的象徵意義

米芽的宿命：從母親的墳前拿了三個幸運物，在三名老婦的目送下離開。三是常見的神聖數字，聖父聖子聖靈是三，米芽、皮得與自然是三，米芽一輩、皮得一輩與自然也是三，在這裡我以「過去、現在、未來」來解讀這三個婦人。過去與未來默默無語，因為已發生跟未發生的都屬未知。唯有現在呱呱講，要確認她是否真要迎戰自己的命運，並在最後祝她好運。

米芽的旅程：她徒步、乘筏，然後搭上腳踏車、需要汗水跟尿水才能繼續走動的公車來到世界的盡頭，面臨危機的無「人」桃花源。身為工人之子的她世襲了「底層」階級的身分，是未開化的、原始的。想想看底層的、未開化的還有什麼呢？土壤，自然。因此她跟張口吞下蘋果卻只是讓蘋果往森林中一滾（取之於大地，歸之於大地）的米咕人一樣都是大地之子，自然之子。

米芽的落髮：她在青蛙女巫那被落了髮。因為她必須象徵性地脫離女性的身分，進入無性別差異，只有年齡差異的世界。她是有魔力的第二代。上一代也許溫順也許罪惡，但終究會交棒到第二代手中。這些孩子們負起自發學習，甚至在關鍵時刻教育大人的功用。

米芽與直升機：她被直升機捲起的風吹得站不直，因為那風來自文明，蠻橫不講理，只為了快速達成目的。文明的風吹垮了自然，直到阿丁，這位來自文明的第二代出手干預，自然才得以復甦。



跟阿丁有關的象徵意義

阿丁的覺醒：阿丁的父親是自然的毀滅者，阿丁的母親卻努力拯救自然。若說米芽的旅程是她的宿命，阿丁的旅程則是自我的覺醒，從父母雙方所給的不同道路間選擇其中一條走下去，然後承擔起最終的後果。在《米芽米咕人》裡他因做出正確的抉擇而改變了父親，拯救了世界，找到了真愛。

阿丁的旅程：相較於米芽的原始，阿丁的旅程先是搭了飛機，在擁擠的街上搭私人轎車，最後搭直升機來到世界的盡頭。他是享用文明的第二代。他握有選擇權：征服自然或與自然共生。

阿丁的改變：孩子終究仰望父母。當母親身在極地，阿丁只能想辦法跟就在身旁的父親共處。相較父親的功利與征服欲，他討厭那野蠻的氣息跟作為。「這可是謀殺！」阿丁對滿腦子都是想宰了巨人的父親說。「這不是謀殺，他又不是人。」「你怎麼知道不是？」父親用憤怒取代理性回應。然而雖然已由母親埋下種子，阿丁仍在徬徨。直到米芽從直升機跳下，阿丁才憶起自己除了男孩以外的第二個身分：男人。他必須挺身而出，才能掙得自己的妻子與未來，即便與父親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故事的最後

顛倒的樹：世界之樹的毀滅是必然，因為人類習慣「不見棺材不掉淚」。舉目所見的未來盡是大火與霜降，苦心養育的下一代消逝無蹤，我們總算認清了自己的罪過。現實世界中等在後頭的是毀滅，在動畫世界中我們卻有了第二次的機會。樹為何顛倒？因為這樣才能把希望的種子藏在地底下。低頭看看，種子在哪裡呢？是的，種子一直都在我們的腳底，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除卻環保的意義，《米芽米咕人》其實也控訴了資本家對工人的不在意，並暗示了國家可能因此而導致滅亡。時常有人忘記國家的機器要轉動不能沒有齒輪，但我們卻習於看待齒輪是活在黑暗中的一族，不值一顧。沒有勞工，管理層的存在意義在哪裡？沒有庶民百姓，國家的運作意義又在哪裡？我想，我們都忘了要感恩。除了謝天謝地，還要謝謝很多有名的、更多無名的英雄。



不似美國動畫淺顯易懂又有趣，《米芽米咕人》裡所敘述的末日是駭人的，涵義是需透過大人之口重述才能讓孩子理解的。它融合了娛樂與教育，後者的成分也許重一些，但影片的質感並不因此而稍減，對此類話題或畫風有興趣的人不妨參考看看。對了，還有一個象徵意義還沒談到，那就是阿丁幫米芽戴項鍊時不小心弄出的血痕。也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怎麼好端端的戴個項鍊也要磨破皮膚出血？而且憑空硬要添這一個插曲。其實是因為阿丁已經藉由捍衛米芽、挑戰父權而長成男人。米芽要怎麼成為女人呢？「在我們家，收到項鍊就表示已經長成一個女人。」很怪的定義方式。然而潛藏在文字的底下，我們從那血痕窺知了一切：女孩因有了初經而變成女人。甚至再更深入一點，女孩因流下了「處子之血」而成為女人。相對於阿丁「心態」上的成熟，米芽卻是已經進入了「肉體」上的成熟。若干年之後，米芽的肚中也許會懷著一個「希望」，生生不息。



延伸思維

國光石化案、台東美麗灣渡假村案、阿塱壹古道案都是「經濟收益VS.環境」的案例。過去很多，現在很多，未來也將有更多的自然被人類一點一點蠶食鯨吞。我想2012/12/21不會世界末日，因為如果真的這一天會到來，那肯定是我們造成的。滅亡的腳步聲雖不在近處，但不遠了，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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