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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者，英文譯者。小說、散文、翻譯、創作計畫曾獲多項文學獎，包括台北文學獎、花蓮文學獎、菊島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梁實秋文學獎、國藝會創作補助等。譯作二十多冊。近期創作主要刊載於上下游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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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散文隨筆 (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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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的姪女成天巴著電視看。前陣子演了曾經當紅的「神奇寶貝」的電影版，只見她以比看故事書強百倍的專注力盯著電視不放，嘴巴則不停的吸吮著我原本計畫買來獨享的鋁箔包咖啡。皮卡丘又成功的救了不長進的主人小智，火箭隊則一樣又好又壞的幫著拯救了世界的平衡。一樣的題材，說不盡的故事。

腦袋正這樣想著，姪女忽然問我，『叔叔，為什麼火箭隊又要害人又要幫人啊？反派為什麼要可愛又迷人？』

把姪女送回家後，我慢慢的走回家，心情隨圍牆上榕樹的氣根在風中晃著，晃來了一股夏天少有的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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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歲的那年，阿嬤忽然的走了。當時的我人在上班，沒有機會見到最後一面。趕回家跟爸將遺體送到醫院，阿嬤的遺體立刻被送入太平間。黝黑的臉上沾滿了淚，爸難過的要去買金紙。不是你的錯，我輕聲對他說。

清晰記得是夏天，偌大的停屍間除了我跟阿嬤以外沒有其他的人。屍體被一塊寫著經文的布蓋著，旁邊的放音機則傳來經文聲。聽不清唸些什麼，心上只覺得毛。我坐在離阿嬤兩公尺遠的距離，背對著她，與其說難過，不如說恐懼，深怕會否阿嬤忽然爬起跟我說話。時間一秒一秒在心中滴答，爸怎麼還沒回來？我不停回頭看，阿嬤只安靜的躺在冰冷的鐵床上聽著經文。下意識的，我忽然站了起來走過去，走到阿嬤的臉所在的位置，掀起了蓋布。一張瘦弱、熟悉、皮包骨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曾經，阿嬤阻止了爸的計劃，讓他的留學夢成塊碎裂；曾經，阿嬤帶著我離家出走，讓爸白了半個頭；曾經，阿嬤成天抱怨沒有錢，說自己不如死死算了；曾經，爸拿著菜刀衝進阿嬤房間，要阿嬤結束這個她創造的生命；曾經，我痛恨爸，依賴阿嬤。直到夢醒，直到我了解父親皺紋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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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的某一天，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有打嗝的能力。不是一般的打嗝，而是某種更為深沉的，宿命性的打嗝。

是的，宿命性的。

應該是學生時代的往事了吧，第三節下課花十分鐘跟好友阿強解決到中午的便當，不，扣掉選菜跟包裝跟跑下樓梯的時間，大概五分鐘吧。吃著吃著，有一天就打了嗝，一整天的嗝。那嗝在我睡覺時會中斷，醒來後又繼續，連續打了多久才停的已經沒印象，大概凱達格蘭大道那麼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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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認不是有很多堅持的人，頂多只是討厭吃內臟類而已，對那種腥滑口味有點怕，但每兩到三年總會有非吃豬肝不可的宴席要赴。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我，在「不看電視」這點上卻維持了許多年的時間。原因無它，因為廣告通常比節目好看，可通常節目長廣告短，好的廣告又不多，乾脆別看了。

雖然這麼說，但在室內踩腳踏車時不看電視，就好像吃生魚片不沾醬油一樣：也是可以，但就少那麼一味。也試過聽音樂，但不對，就是不對，騎腳踏車眼前一定要有畫面的，電影烹飪談話唱歌新聞大自然什麼都好，不然總覺得自己是籠中鼠。因此，我在騎腳踏車時必看電視，而頻道中又以選「旅遊生活頻道」的機率最高。恨恨的看人家吃東西，脂肪燃燒最快了。

本日，重量訓練後騎腳踏車練心肺，時間設定半小時。電視轉開，先看阿基師跟詹姆士的冷熱麵對決，然後改看一年一度的回教徒到麥加朝聖，據說世界上有五分之一的人當時都擠在那裡，相當驚人。看得正專注，在我右邊騎腳踏車的年輕教練開始跟剛來的朋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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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聽到你消息，究竟是幾年前了呢？三年？五年？

你成了警察。

超令人意外的啦！學生時代的你明明就是「癟四與大頭蛋」的忠誠信徒，怎的會走上歧路成了個警察呢？跟我說這消息的小魚說，你現在甚至滿口守法、道德，那個我認識的，會從高樓往樓下行人吐痰的凱文，到底跑哪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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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勢角線的景安站上車，我在台北車站換車轉板南線朝忠孝敦化前進。心情，只可說是平順，心電圖規律地「嗶」、「嗶」跳動著。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台北車站搭車時，跟在我後面上車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子。我不習慣盯著陌生人看太久，但年輕女孩的正好青春總會唆使我多看兩眼，她是這樣的一個女孩：鼻挺，五官端正，綁馬尾，耳朵曲折角度迷人。緊緻而飽含水分的肌膚從黑白條紋毛衣的開口大方展現，黑色的內衣肩帶神秘，而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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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表層沾滿黏黏的黃色焦油，殼子若不出力握緊就會散開的電話，我打給妳。

一開始，電話沒法使用，嘗試了數次後，我終於撥通。

『問妳一個很蠢的問題，妳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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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我總是不老實，總是不敢承認這個那個的，最甚者，是我對失敗的恐懼。

你們說我比誰誰誰好，甚至比你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能跟幾個人比？論英文，我沒比他或她好；論語言學，我只懂皮毛；論電影，我經典作看過幾部，我又何曾拍過電影，怎有資格批判；論創作，比我強的作家多如繁星；論口才，我永遠也沒法成為婚姻騙子（當然這跟我的道德感也有關聯）......論論論論論，一路這樣論下來，我到底哪裡好了？

是，我怕，我怕一失足，我成了你們的笑柄，成了我自己的笑柄。即便化骨灰，我仍能感受到那股秋冬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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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溫特報，冷到蛋蛋都想縮進腹股溝管取暖的霜冷。呼氣就像老火龍一樣有煙無焰，很是有冬天的感覺。

準備早餐，老爸問要不要吃紅豆湯，好，我答。煮了一小段時間，他說沒糖了，要我去買。很久以前他曾因為小事跟樓下雜貨店的老闆口角，事情過去後面子還是拉不下來，加上總懷疑對方暗地批評他都沒光顧，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明明買蛋只要兩分鐘卻花了半小時」的麻煩情況。剛好水也沒了，便在秋天悶到讓我起疹、冬天卻超級保暖的混紡三猴黑色上衣外套上黃褐色，胸前有橫條紋裝飾的毛衣；在灰色棉布褲子外套上老牛仔褲，搭防風外套出門去家樂福。

走廊牆上排掛著紅紙，紅紙飄散出常年不變的、溫暖的、過年的味道。想起大毛筆的揮毫，墨汁滲入紅紙時的微嗆跟過年劃上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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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倫，再來一杯。』他微笑著在酒杯裡注入了新的琥珀液體，然後接著說，『最後一杯，我們要打烊了。』『那就用這杯祝大家身體健康。』我高舉酒杯，我們一同乾下，期待明日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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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當然，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我只要默默伸出酒杯，你只要接過去安靜地送進喉嚨裡去，只要這樣應該就成了。非常簡單，非常親密，非常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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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請辭的前衛生署長楊志良是這麼說的：（在他說單身的人有精神病隔天）『因為我們對『精神病』這三個字有很高的敏感度，也許有人聽了很不順耳，這一點我是表示道歉，不應該用這樣的名詞，我應該講說，在他的心理健康方面是有差別的。』

是，我是不健康族群的一份子，但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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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不知幾進廚房，咚咚咚的老頭在切菜，怪哉，那玩意挺像我買的青江菜，我老頭是不吃那貨的。查看冰箱果不其然。『拔，哩那ㄟ囃哇ㄟ菜？』『ㄟ？這柑嗯係挖貝ㄟ？』『嘿挖貝ㄟ。』（你這輩子啥時買過青江菜了。）『安ㄋㄟ挖貝ㄟㄏ一包牟企，哩囃企ㄟ款。』『爸，挖牟擦哩ㄟ菜。』（老爸又翻了一次）『畸怪，挖貝ㄟㄏ一包牟企，哩牟都後囃企ㄟ款。』『爸，挖牟擦哩ㄟ菜。』

簡單來說，老爸炒了我的菜卻反咬是我先偷炒他的菜才會讓他炒錯。然而根據現場留下的物證指出，最有可能的是老爸先買了青椒，過沒幾天想買葉菜時八成青椒仍在特價所以又買，腦裡卻記得自己買了葉菜，我的六天蔬菜存糧就這麼被他炒了一鍋，炒了「他根本不吃的一鍋」，而且「技術非常不精良」。罷了罷了，還有大頭菜跟白蘿蔔，青江就留待我含淚從新鮮吃到不新鮮吧！

咬著牙，決定不去家樂福，慘案卻天上掉下的鋼琴般砸上頭，我的滑鼠中重中重中風瘋了！清醒昏迷如黑鍵白鍵交替，還書唄，家福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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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股懶藤在胸口上爬，前陣子也常不在家，找不到什麼去家樂福的理由。早些日子還得喝優酪乳，好心的醫生開了表飛鳴讓我早晚吃，說這樣比較不會胖，佛心來著！不過眼看礦泉水已見底，看來這趟還是避不了。

先把傘送去維修，中華路出來後右轉直走，把車停在家樂福門口，思量了一下應該不會被開單。上二樓才發現沒零錢無法換推車，後頭的雜貨店又不肯讓我換，匆匆便要往三樓去。一個短髮熟女叫住我，她跟兩個同伴香港來的，想知道西門町怎麼走。報了路，她問我阿宗麵線是否就在裡面。沒錯，徒步區內。一別後我上三樓，櫃檯的小姐十分親切的換給了我五個十元一個五十元銅板。

回到二樓，走廊處幾個人在買聖誕裝，空氣中的音樂是聖誕曲，又到了令人寂寞的節日。幾個香港遊客從我旁邊走過，進了裡頭挑毛線手套，我對家附近的家樂福莫名成了台灣的景點一事倍感尊榮。『您到台灣上哪兒去？』『家樂福。大得咧，逛都逛不完』，法台聯手的台灣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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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至右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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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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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的家樂福，約略有三成的機會會湧入大批的購物民眾。原因？我也不知道，也許大家都把年假放在星期一。為什麼不是星期五呢？可能老闆會臭臉吧。
不過很幸運的，我這次去只有一般熱鬧星期一的半數買家。

推車入賣場，電器部門向著走道的電視異常熱鬧。三個小孩面著電視扭動身軀，媽媽一旁看，路人兩位也跟著瞧，那是一種叫「Kinect」的Xbox 360新玩意兒，號稱免遙控器就能玩，可算是Wii的進化版。路堵住，我從橘紅男孩前面走過，瞄了眼電視，畫面上是一個人在客廳裡做出有點像衝浪時維持平衡的姿勢，並不怎麼吸引我。穿越後大概五秒，後方的小孩說了句『我不會玩啦～』

上手扶梯後不久，同樣一組小孩跟我擦身而過，妙得是數量又增加了一位，四位裡面有兩個是雙胞胎，穿著同樣的三色條紋衣。對這群低於七歲的兒子們，媽媽採用眼神控管，孩子如果跑出視覺範圍外就會感測到媽媽的殺氣而又趕緊跑回來（在我眼前發生了兩次），其精密度及功能性完全凌駕Kin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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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也無系統的看了不少電影，但自從兩年前為了預測奧斯卡獎項而醒時都在看電影，做夢也都在夢電影後，我對頒獎典禮就興趣缺缺，總會覺得「反正我也不是那麼藝文的人」；加上一直搞不清楚到底得獎可以拿多少錢，所以感動無法化成現鈔讓我落淚。不過這次，這一次，一位跟我還算有點淵源的紀錄片導演蘇哲賢得了獎，我心底居然蝴蝶飛舞般的為他高興起來。

一切，都從痞客狐的慶生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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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跟幾位老師見面，聊到了學生的短缺、優良教師因無法升級而被開除、學生只因為學校是國立而申請，對要就讀的科系全無興趣等問題。恍惚間，二十一世紀已過去十個年頭，我們得到了什麼？

一、少子化

生活越來越艱難，養兒越來越不易，環境越來越糟，車輛越來越多，新聞越來越八卦及暴力....在這樣的年代，我沒有勇氣遂行蔣公所說的「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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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五分，做了某個很熱鬧的夢醒來，夢裡的大家在一個光線明亮的地方喊鬧著，夢外的對面豆漿店騎樓桌七個年輕男女大聲嬉鬧，昭告世人他們的青春正夯。該朝著窗外大叫，讓他們注意時間的，但若我睡了後他們又吵怎麼辦？報警吧，警察介入除了有鎮壓顧客還附加鎮壓店家之用，來個幾次之後他們應該就會主動提醒顧客時間；不若這樣，反正外面車流量也大（不知何故），我看也難睡了，乾脆找個鑰匙去家樂福好了，下樓的時候走去對面溫柔的跟他們說我的爺爺九十幾歲住窗邊睡不著，這樣就能在他們心中留下罪惡感，以後吃早餐時眼睛裡就會有汙點，怎麼吃都覺得帶有淡淡的哀愁。好，來找鑰匙吧！

偏偏就像電影演的，鑰匙被奇怪的地下狐狸生物偷走了，翻遍整個房間還順便堆疊整理居然怎麼也找不到，眼看半小時過去，男女都跑光了，我仍礦工似的拿著手電筒家裡四處照。啊哈！居然丟在安全帽裡，也太粗心了吧！

總之，去了家樂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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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連串龐雜而碎裂的夢醒來，右大腿內側有點癢，棉被悶著的關係吧，我想。
邊聽著陶喆的演唱會邊體驗海盜生活，升了一個等級，獵物一小時後才會出現。
窗外下著大雨，時間是清晨四點四十五，情況是最後一罐紅色優酪乳剩下三分之一。
出門的時候，老爸還沒睡。

沒計劃買太多東西，第一次使用可以加裝兩個菜籃的小購物車，重量不踏實，適合快攻；跟手扶梯的縫隙處得不太好，滑一下，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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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夜晚的解放五光十色，人人要把悶了五天的心情徹底吶喊出來，不玩到天明力盡絕不罷休。
周六清晨的家樂福，連手推車看起來都有些疲憊。

推著車，走道邊一名疑似母親在幫小孩挑選派對的頭飾，螢光發亮的那種，「不給糖就搗蛋」的月份悄悄來臨。遠方的警衛從我上電扶梯就開始打量，刻意放慢腳步，我想知道他會怎麼反應。果不其然，他僵硬的把頭望向沒有我的視線範圍，人與人之間不引發衝突的本能表露無遺。
瞟了眼不怎麼可口的罐裝茶架，我把車推過感應門，沒發出聲響。看向右手邊的品客洋芋片，打折後一罐四十出頭，我立刻回想起一星期前跟蜂蜜芥末共度的美好時光。『帶我走，我會滿足你一切的渴望。』奶油芝士對我耳語，心頭不禁一陣顫動，但是熱量，熱量扼殺了我們的愛苗，它枯萎，它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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